第22段

百夫长钟淳一来, 把宋意欢一松,张口就道:“老张!我底下那群兵怎还没吃上。”

里头炊烟袅袅,张伙夫都没来得及看他, “催什么,我这忙两锅了。”

宋意欢正扯理着自己的衣裳,心虚不已呢,就被百夫长推了一把,险些没站稳。

“瞧瞧你的人,都在辎重车后搞不清去处,也不管管!”

张伙夫侧首过来瞧二人,他有眼疾,隔远了就瞧不清楚,瞥了一眼便不再仔细看,然后再忙于手上的活,还以为是钟淳找人来给他帮忙,“来得正好,我这儿快腾不开手来。”

转身便将地上的木桶拿起来,一把交到不知所措的宋意欢手里,张伙夫道:“去前面的河里打桶水用来煮小米,快去快去。”

宋意欢抱着个颇大的木桶,在张伙夫的催促下,连忙往河边走去,而那个百夫长则把她带来后便赶着离开了。

此时的天色已暗,青山高远,丛林鸟雀,那是条浅河,但有些急湍,河边皆是一块块石头,走在上面还有些步伐不稳。

面对着清凉的河水,宋意欢把桶放在身旁,忽然感到莫名其妙,她怎么来打水了......

宋意欢回头看了眼远处的驻扎地,黑压压的皆是士兵,有些靠着树木岩石休息了,不知道那顶营帐是太子殿下的。

她要不要把桶扔下跑掉呢,包袱放在箱子里,好像张伙夫还在等着她的水煮饭粥。

宋意欢摸摸肚子,就吃了几个桃花糕,她也还饿着呢,还是弯下身舀了半桶水,费力地抬上岸,不慎把衣摆都打湿了。

不得不说这桶有点重,弄得她都抬不动水了,一路走得摇摇晃晃的,好在她记得刚才张伙夫的位置。

好不容易把水放在米锅旁,宋意欢擦擦汗,张伙夫一瞧,摆手道:“这点水哪里够!还得几十人的口粮!”

张伙夫把水倒入米锅里,水都没把米淹满,又把桶交给宋意欢,“你别磨磨蹭蹭的,抬水都不会?再去抬一桶来,一会儿大伙都要吃的。”

宋意欢没法子,只好又回去河流一趟,满满一桶她抬不动,只能是有半桶。

回来时张伙夫隔着老远便望见宋意欢了,小跑上来一把接过水桶,“就你这样还当兵呢,笑话!连桶水都抬不动,老夫菜料都搞好了,你水还没来,你是怎么进来的,不会是走后门吧。”

宋意欢被张伙夫骂着,瘪了嘴,揉着酸累的手臂,这个是实木的,真的很重。

她轻轻反驳道:“我也想没......”没想当兵啊。

张伙夫提着水就往回走,没在听她言语,到了火堆旁把锅里的米满上水,再加上油盐和菜料熬制,吃得十分简朴。

行军的粮草为重,需多有节省,所以做的米饭皆是粥状,偶尔会放些菜料,几乎没有肉这种东西。

宋意欢蹲在火堆旁,看着张伙夫用大勺搅动锅里的小米,半刻之后开始闻见米饭的清香,她忍不住咽咽口水。

张伙夫道:“若不是你磨磨蹭蹭的,早就吃上了。”

他瞥了一眼宋意欢,借着火堆的光,这回又靠近了点,算是模糊地将她看了个轮廓,张伙夫还以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。

“瘦巴巴的,瞧着这脸苍白得,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饭的孩子。”

宋意欢微顿,见张伙夫瞧人都是眯着眼,眼里有着浑浊,忍不住低声道:“张伙夫,你是不是有眼疾。”

张伙夫切一声,摆手道:“伙夫做久了,被炊烟熏伤了眼。”

宋意欢轻抿唇,望着锅里饭粥,“眼睛可不好治,花了就很难清明了。”

“不碍多大事,远点看不清罢了。”张伙夫搅动着大锅,不远处已由士兵在等候用饭。

待到饭粥做好,张伙夫会给每个士兵盛饭,以免他们有些多盛,导致部分士兵没得吃。

宋意欢自然也有一碗饭粥,张伙夫还见她瘦小,还多盛了点给她,说是她还在长身体。

于是宋意欢便捧着碗粥,正找地方坐下,只听之前那个百夫长坐不远处的石地上在喊她,他身旁还有几个士兵,几人正在喝粥。

宋意欢只能坐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,不得不说焰阵军里的士兵虽然粗蛮点,但心肠皆不坏,这百夫长还问她姓名。

宋意欢支支吾吾地憋出一个宋意来,百夫长借着阑珊的火光看着她,说道:“怎么名儿也像个娘们似的,先前没仔细看,你还别说,真像个女子似的,长得娇里娇气,还挺好看的。”

言罢,几个士兵对此嘲笑起来。

宋意欢不满地蹙紧眉,捧着粥碗背过身去,反驳道:“古有北齐战神高长恭率军杀敌,男生女相又如何,尔等岂能以貌取人。”

百夫长笑道:“说是如此说,我可提醒你,三军那个千夫长可是好男色的,专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,你得躲远点。”

若不是见宋意欢这边瘦小,引得他的共情之心,百夫长也不会如此提醒她,寻常士兵偷懒被抓是要受罚的,他可一句罚字都没有提。

宋意欢顿了顿,张望营区里的每处灯火,她把饭粥喝完,忽然问道:“钟百夫长,你晓得太子殿下的营区是哪处吗。”

“你问这个做什么。”百夫长蹙了眉。

宋意欢张了张口,回道:“......就问问。”

面对百夫长探究的眼神,她忙起了身,拿着碗回张伙夫那里去。

刚一走近发现张伙夫还在忙碌,他把一个红雕食盒盖好,正要走出来,撞见纤瘦的宋意欢走过来,连忙将食盒交到她手上,碗也被拿走。

“来得正好,给太子送膳试毒的宦官闹了肚子,我这眼睛不行,夜里更看不清,这食盒你给主营区送去。”

“我去?”

这时早已夜幕,宋意欢端着食盒,轻声道:“这都这么晚了才用膳?”

“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。”张伙夫道:“食盒里有两双筷子,得由你尝过膳试毒,才能由太子殿下用膳。”

宋意欢正想询问主营区在哪,就被张伙夫推了出去,他随手给她指了个方向,“东宫十率府的亲卫认识吧,太子殿下的帐篷附近皆是亲卫,这儿离得不远。”

宋意欢望了望,再回首时张伙夫回去将锅碗收拾起来,士兵用的碗会由士兵自己会清洗。

由于只是夜宿一日便赶路,并不是安营扎寨,即使是太子殿下也只是扎的帐篷,并非军中帐。

宋意欢踌躇片刻,被张伙夫呵斥一声:“你怎么还不去,在磨蹭咱们都得挨罚。”

听言,宋意欢只好硬着头皮便张伙夫指的方向走去,只能借助几处火把的光照明路途。

此时的晚风清凉,还伴有鸟雀莺声,吹得宋意欢都有些冷了,果然这山间的夜晚阴凉阴凉的,怕不是会有鬼吧。

士兵皆是寻树木下或者席地而睡,走到一处营区时,呼噜声此起彼伏,若不是确定是士兵发出来的,宋意欢还得被吓到。

也不知是营盘太大,还是夜晚视线不太好,宋意欢走了良久都没找到,哪里不远,她感觉好远,食盒里的饭菜都凉了。

实在没办法,宋意欢乏累了,寻到一处火光明亮的帐篷背后的杨树坐下来,火光映在她侧脸上多了几分柔和,身处野外,想想今儿一日的折腾,她倍感心酸。

如是被太子发现她也在焰阵军里,定会着他的指斥,况且她连饭都没送到。

宋意欢低眸看向一旁的食盒,动手将它打开,里面的饭菜果然已经凉了,为什么太子吃的是米饭,还有菜式......

她取出筷子夹了小白菜吃下,不得不说张伙夫虽然眼睛不好使,但是菜做的挺好吃。

与此同时,宋意欢身后不远处的帐篷前头,正燃着篝火,视线明亮。

身着墨金色劲装的男人坐于篝火前,气宇清贵,正展开行军地势图细看,他面容冷峻,神情专注。

片刻之后,他拈着图纸的指尖微顿,将随行亲卫召来,声线低沉道:“晚食为何还未上?”

亲卫躬身低首,连忙道:“属下这就去盘问火头班和送膳之人。”

太子眉目冷然,指尖揉了揉略有烦躁的眉心,挥手命亲卫下去盘问,误了时辰,自然一个个皆要受罚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欢欢:我累了。

太子:坐在我的帐篷后面偷吃我的晚膳?

第69章 送膳

侍卫下去后, 先是去了火头班,得知是送膳的宦官水土不服,闹肚子便没有送膳。

晚膳是伙夫让一个瘦小的少年兵送的, 却迟迟未送到,甚为怪异,岂不是新兵不懂规矩,偷了晚膳, 为此是要受军杖的。

东宫太子的晚膳都敢偷,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?

侍卫梁壹当即命别的伙夫重做一份, 之后再让张伙夫等着受罚, 随即便寻遍了整个营盘,也没把那个送膳之人抓出来。

据查是百夫长钟淳底下的兵, 却见几人皆不知其身份, 那新兵来路不明,恐是有猫腻,梁壹随即一同将张伙夫、钟淳和原本该送膳的宦官一同押到太子跟前盘问。

在那帐篷之前, 篝火里的木材燃得发出轻微的啪叽星子声, 一旁摆放着个精致雕桌,上面摆放是新的晚膳, 已经用银针试过毒了。

太子面色冷漠,正坐于梅花凳上, 布匹所制的山势图被合起来,放在身旁的岩石上。

雕桌前, 正颤颤巍巍地跪着那三人, 低着首,一个比一个惊慌,谁曾想那瘦弱的小子, 竟然不是新兵也不是伙夫,这样来路不明且可疑的人混入军营里,竟无人警觉,他们三个谁也逃不掉。

不过说来也奇怪,这个可疑的人送膳还自行消失了,这荒郊野岭的,她能去哪里?

太子虽面色不改,慢条斯理地挑选着膳食,但三人皆能感觉到他十分不悦,只见他冷瞥百夫长钟淳,道:“在何地发现此人。”

钟淳连连磕头,“回殿下,是在辎重车后面,小的以为是新兵偷懒,便将她抓住,那小子说她是火头班之人,小的这才把她送去张伙夫那里。”

张伙夫忙解释道:“这不是你带过来搭把手的人吗,怎么成了火头班的人,早知此人有古怪,办事不力,我就不会用她了。”

太子眉心微冷,拈着银筷的手顿下,这种小事本该完全用不着他解决,但这焰阵军的人竟敢第一日就对他这个太子如此怠慢,岂是挑衅于他。

“军中百夫长,连何人闯入军营都不知,你这百夫长看来是不用当了。”

钟淳当即打了个寒颤,只听太子冷斥道:“三人通通以军杖处置,半个时候后,若是还找不出来那个兵,便削去军职。”

听言,三人磕头认罚,连忙退下去寻之前的那个新兵。

随即渐渐安静下来,忽然一道细微的碎瓷声响起,像是什么碗被摔碎了,声音不大,但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显耳,太子众人回首望去。

***

山野的月色朦胧,抛去阴森古怪的鸟雀声,还像个赏心悦目的地方。

身着暗色衣装的宋意欢蹲在树木之下,原本长卷的发如士兵一般高束着,她身前放着一个红木食盒,食盒外的地面上是被摔破的盘子。

宋意欢皱紧眉头,看着眼前的碎片,她这才吃一半,把盘具收进去,被林中雀声惊到,手滑不慎把盘子弄掉,落在地面上,碎成三瓣了。

她擦了把嘴,捡起一块碎片,苦恼道:“这盘子好脆,这就碎了……”

宋意欢转而看看食盒,有干笋炒肉和小白菜,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大鱼大肉的菜肴,但是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很丰盛了。

其实没吃多少,都还留了一半,就是小白菜被弄翻了,她是不是已经坏了事,不行,得赶紧回去了。

宋意欢扔开碎片,盖好食盒,站起身来,用脚踢踢土把这片狼藉埋起来,打算毁尸灭迹,这地远儿,相信不会被人发现她在这里打破东西。

月光如银,透过枝叶洒在地上,树木后几名亲卫缓缓向宋意欢逼近,月光拉长了几人地面上的影子。

宋意欢有所警觉,连忙回头望去,只见几名东宫亲卫向她而来,正是来势汹汹,她心里咯噔一跳,当即怯场,抓起地上的食盒。

怎…怎么回事?这怕是不妙。

前方一个亲卫拿着火把,在黑夜里将她照明,其实月光似明,这树林里并不算太黑,宋意欢下意识往后退,愣愣地张望来人。

她自然认得东宫亲卫的,恐怕他们认得她,宋意欢想了想,连忙用手遮掩着脸,没来得及多想,提着食盒,撒开丫子逃跑,往林外的帐篷的火光处奔去,众亲卫措手不及。

林间飞鸟扑翅,火光一点。

宋意欢抱着食盒自顾逃跑,树林里这么黑,她还没胆子往里头跑,万一有什么豺狼虎豹,她还不得吓死。

宋意欢回头看向那几个亲卫追来,还没庆幸自己逃脱,没看清前头有人,一刹那间,她扑地撞了过去。

小鼻尖猛地撞到男人的胸膛上,瞬间酸疼不已,手里的食盒也掉在地上,发出一阵声响。

宋意欢捂住酸酸的鼻子,险些被撞得摔倒,男人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肢,行径十分熟练。

她抬眸望去,站稳身形,只见太子冷若冰霜的容颜映入眼帘,鼻梁高挺,薄唇紧抿,还有眉目间隐隐的不可置信,气氛凝固。

待太子眼中的不可置信退去,随之而来的是眉心紧蹙,几分薄怒。

看得宋意欢的心瞬间怦怦地直跳,紧张且心虚,连忙挣脱太子,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里。

亲卫很快追过来,本就离得不远,见了太子冷沉的脸色,纷纷停在不远处,不敢往前。

李君赫手掌紧握着宋意欢的手臂,防止她再想逃跑,“跑什么!还得让孤追你去?”

宋意欢立马被他喝止在原地,轻揉鼻子,不敢再动。

李君赫瞥一眼地上的食盒,盖子已经被摔开,里头的饭菜都被吃了一半,不过因为被摔落,显得杂乱不堪。

“谁让你来的。”

宋意欢身子往后倾,冒起冷汗来,她看看那个食盒,弄得地面一片狼藉,硬着头皮道:“......我来给殿下送膳的呀。”

宋意欢今日吃得是有点饱了,嘴角下面还拈着米饭,她望着太子阴沉的脸。

李君赫行了整整一天的路,时时惦记着她,不曾想这丫头竟跟了来,出征前不来与他辞别,原来是躲在军营里了?

“然后就将孤的晚膳截了?”

“没截,只是没找到路。”宋意欢低下脑袋,方才撞到鼻子,酸痛得她眼眶里水润润的,偷瞥太子的神色,她忽然轻声道:“殿下不想看到我么……”

看着她出现在这里,李君赫扶了下额头,是生怒亦是生喜,竟还就躲在后面偷吃,微顿片刻,伸手抹去宋意欢嘴角的米饭。

也不知是该责备她这般胡闹,还是安抚她,从什么时候起,她多了这么大的胆子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感谢在2020-08-04 23:24:04~2020-08-05 19:42: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第70章 帐篷

在一众亲卫偷瞥之下, 宋意欢被太子推入帐篷,他沉声命令亲卫将地面收拾干净,雕木桌也被抬入帐内。

东宫亲卫多多少少是识得太子妃的, 尽管她扮作男人的模样,看看太子的神态就知了,这是真的太子妃。

太子身为一军之首,所驻扎的帐蓬也较为宽敞结实的, 可放两座架子床都不为过, 因为只是行军路上短宿, 并不是那种宽大的帷幄。

宋意欢在矮榻上坐好, 太子将她推进来后,他便没有进来, 张望着帐篷的环境, 原来这是太子殿下的帐篷,害她找了如此之后,竟然就在她身后......

难怪好好的怎么会有东宫亲卫出现, 竟是她被发现了, 太子出现得太快,她都没来得及思考。

宋意欢目光落在身下的被褥, 便躺了上去,今日藏在箱子里又累又闷, 哪有这里舒适,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把她撵走。

宋意欢轻轻抬首, 太子正站于帐篷外, 一身干练利落的劲装,身材颀长匀称,影子倒映在帐上, 他似乎是在吩咐底下的亲卫。

她都能想象到他那张冷脸,不见得有不多高兴,想到此有些紧张,撑着乏累的身子想往外瞧。

只见太子挥手让亲卫退下,入帐篷里来,宋意欢连忙坐立起来,小心翼翼地望着进来的人。

雕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,山势图尚未整理。

太子身躯高大,站在帐篷里,束发都到帐顶了,有着说不出来的阴沉感。

宋意欢老老实实地坐着,衣摆沾了泥土,男子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古怪,娇容上也脏脏的。

太子面色冷然,渐渐走来在她身前,俯视着她,给人一种逼压感。因而宋意欢微屏呼吸,她知道他会发火,不过她做好准备了。

太子声音清沉,毫无温度,“孤是不是命你好好留在盛京?”

宋意欢微微侧首,不敢和他对视,双眸略躲,“是吧......”

只听身前的人停顿片刻,忽然修长的手指探来,捏住她的脸蛋,他道:“那孤为何在此见到你。”

“疼了...”宋意欢被他捏得转过脸来,望着太子的双眸,只好连忙道:“...我想和殿下一起。”

李君赫轻顿着,并没有松手,好好让她在东宫,竟躲过这么多人的眼,躲在随军的辎重车上,如今来看她能耐了,也不知此为是冒险。

“随军路上奔波劳累,你今日此行胡闹至极。”

宋意欢攥着他的衣袖,脸蛋被他捏在指间,眼睛里满满都是执拗,“古有西楚霸王带虞姬随军,二人心心相印,可歌可泣,为何到殿下这里就行不通了。”

李君赫眉心微蹙,松开她的脸蛋,哧一声,“你岂还要学学木兰从军。”

宋意欢揉着脸蛋,轻轻道:“......那也行。”

李君赫容色不改,欲要开口,帐篷外传来请示,侍卫已去到河流里抬来清水。

李君赫打量宋意欢上下,只好缓下心绪,停顿片刻之后,才开口让侍卫将清水端进来,放在桌面上后,侍卫便退下了。

山势图被李君赫收起来,放入行囊中,驻扎之地离河流较近,夜里万物沉睡,其实仔细听会有细微水声。

桌面上的小木盆里放着干净的白帕,这里不是东宫,不会有宫女伺候,有清水洗漱已然是很好的了。

李君赫虽然铁青着脸,但仍是将白帕拧干,转身将宋意欢揽过来,用湿润的帕子给她擦净脸上的灰。

宋意欢也不敢作声,但心里暖暖的,好像今日的折腾都值得了。

李君赫拭过她的唇角,忽然冷道:“为何躲在帐篷后偷吃。”

宋意欢抬眸瞧他,轻声反驳道:“没瞧着是你的帐篷,况且我那也不是偷吃,是试吃。”

张伙夫有交代,这晚膳还得需人尝过味试过毒,这才能呈给太子,见饭菜都凉了,她可不就得动手了么,只是不慎打碎盘子。

谁知就把周围的亲卫引来,想跑也跑不掉了,就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。

宋意欢探身询问道:“对了殿下可有用膳。”

李君赫将湿帕扔入水里,不作言语,自然是命人重做了份饭菜,他若还等着她,可不得吃不上晚饭。

见太子不再同她说话,宋意欢便沉默了,待二人洗漱之后,木盆就被拿下去,帐篷里变得有些安静,外面的篝火只剩下了火星子。

安静起来后,宋意欢便越发困倦,把衣衫褪下放在榻尾,帐篷里十分简易,但灯火未灭。

李君赫坐于榻前,随意解开件外衣,忽然冷着声开口:“待明日起来,孤让梁壹梁贰送你回盛京。”

宋意欢本来就昏昏欲睡了的,听到他这句话,心又悬起来,撑起身子,紧张道:“为什么。”

李君赫将外衣扔在一旁,侧首看她,“没有为什么。”

宋意欢望着他的冷颜,心中五味杂陈,低眸苦涩道:“早知这个晚膳我不送了,费劲力气追着你跑,一句话就把我送回去。”

太子没有回话,沉默地把灯火熄灭,帐篷里瞬间变得漆黑,尤为宁静。

这矮榻本只能容太子一人睡的,此番多了宋意欢就拥挤了,他便坐靠着一旁的帷幄闭目养神,双腿微曲。

宋意欢本身很困了,见太子迟迟不过来,便睁着眼透过黑暗望着他,心里有些委屈难过,她的出现,他似乎没说高兴,都不想见到她吗。

不知安静了多久,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,宋意欢从被褥里出来,来到太子的身旁。

被她的动静扰到,李君赫瞥向宋意欢,她探身凑近,横坐在他的腿上,伸手一把将太子的身躯抱住,难过道:“夫君当真要送我回去?”

李君赫的手掌本能地扶住她的细腰,只隔着一件单薄的轻衣,很容易感觉到她的体温,他并没有回应她。

宋意欢唇瓣亲近着太子的耳畔,气息温热,她知道他耳朵敏感,就像他了解她的身子一样,“可意欢不是来添乱的,人都说夫唱妇随,意欢要是真和夫君久久不能相见,夫君受得了吗。”

李君赫轻挑眉稍,身躯微僵,沉声道:“困了便好好睡觉,来惹我做甚?”

宋意欢轻轻将衣带解开,露出白皙且漂亮的颈肩,蹭着贴上来,身姿撩人,“意欢想和夫君一起睡,挤一点没关系。”

李君赫被她弄得心头热热的,更有些哭笑不得,气恼不过便抬手打了她的屁股,把宋意欢惊了一跳,怔怔地望着他。

他低着声道:“山间夜凉,把衣裳穿好。”

宋意欢没想到太子没上她套,便搂着他的肩膀,摇头道:“我不要。”

李君赫将她掉落在手臂的衣口拉上来,捂好她微凉的肌肤,低声道:“不得胡闹。”

“你一见到我就不开心,用冷脸对着我。”宋意欢抱着他没放手,“我要是走了,夫君可别后悔!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 最近不会开车了,这两天被人举报锁文三次,我心已累。

欢欢有太子的蛋了,不车不车。

第71章 鱼汤

山林间的确较凉, 营盘靠着河流便更加寒凉。

帐篷内,李君赫面色如常,系着宋意欢的衣带, “我几时说我不开心了?”

李君赫理好她凌乱的衣衫,手掌覆上她的后颈,轻吻了柔软的朱唇,“我是既惊又喜, 是怕你令我分神。”

宋意欢微顿, 低着眸道:“可你不在身边, 我总觉得不安心, 像是要出什么事。”

想想前世太子不在盛京,朝中势力两极化, 废太子的旗号愈演愈烈, 太子于岭南医治三番两次传回消息都是命在旦夕。

直到薛家与国公府联姻,她自缢而亡时,才见到太子的身影, 比起今生的他, 不知消瘦多少。

此次出宫前已经特意吩咐黎术多加照顾宋家,她是铁了心要跟着太子走, 于苦于难皆要同他一起。

若如今生他所言的那般,欢喜她很久了, 并且不心仪薛渝言,那么前世他匆匆赶来, 是为了她, 可他们只见了一面,临死的一面。

想到此,宋意欢把脑袋埋在太子的颈窝, 双手拥他更紧,这才明了前世他的眼神不是凶恶,而是紧张她,这样的场景只有她记得。

他没有前世的记忆,所以难过也只有她,就像前世她死后,难过的只有他。

忽然宋意欢鬼使神差地说道:“你说我不能陪着你,你该有多难过。”

李君赫感觉到得宋意欢抱紧的手,不能陪着他,他该有多难过?这样的胡乱来的言语,使得他不禁淡笑,到底是谁在难过啊。

无可奈何之下,李君赫托起她的身子,缓缓行到矮榻,揽着她一同睡下,二人身躯紧贴。

宋意欢抬着首,借着偷跑入帐篷来的月光,看着他的容颜,默不作声。

李君赫轻扬眉梢,用她刚才的话说:“挤一点没关系。”

宋意欢抿了下唇,靠着他的肩膀停顿片刻,轻轻问道:“明日你还命人把我回去不,怕不怕后悔。”

李君赫思索着,鼻下皆是她的女儿香,终算是软了口,“那也得你想回去。”

宋意欢听懂他的意思后,嫣然一笑,“我不想。”

“好。”他淡淡应。

“这般我就安心了。”言罢宋意欢舒了口气,依偎在太子怀中准备入睡。

当四处安静下来,片刻之后,她忽然用梦呓般的声音道:“你儿时为何总欺负我,害得我噩梦连连。”

李君赫本缓和的面容又紧绷起来,怪不好看的,不是欺负,是想抱她,明明是她从小讨厌他,所以才惹得他生气。

李君赫没有回应,宋意欢也没在听,她合眼就入睡,呼吸平缓,一夜无梦。

***

一早起来时,宋意欢便听得到河流水声,其实她还想继续睡,但赶路急,军队开始整装待发。

宋意欢就跟着太子一起到河岸处洗了把冷水脸,直让她打了个寒颤,瞬间清醒许多。

太子说她也不怕着凉,宋意欢才不会回他的话,早晨用过几个简单的面饼,整个军队开始继续前行,她落在辎重车上箱子里的包袱,被侍卫拿回来了。

宋意欢还是挺宝贝那个包袱的,里面除了衣裳以外,还有她精心备制的药料,有祛蚊虫的,还有特制金创药,宋家独门秘方等等一些药,还有医术。

她自认为出门在外,这些东西很管用的,太子淡淡道:“焰阵军里有军医。”

宋意欢回他道:“哪能和我的相比,宋家五代从医,少说也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从医世家,只是到父亲这一代落寞了,医学非寻常,自然是不一样的。”

太子应她几个嗯,然后宋意欢和自己的包袱就被放在马车内了,军队里是有几辆马车的,她不会骑马,更不能她同士兵一样步途。

行途中还被燕小侯爷撞见,东宫太子妃的模样,常在盛京城的勋戚子弟,皆是见过一两面的,盛京第一美人,谁人不知,天姿国色。

燕川自然是认得,瞧到宋意欢尤为意外,出征前太子妃送行都不来的,这会儿就出现在军队里了,他有些搞不懂这夫妇俩。

太子寡言,即便是厚着脸问了,他也不会答,众人更不敢好奇什么,倒是张伙夫等人挨了几道板子,算是知道了所谓的新兵身份不俗。

宋意欢知晓后,忙给那几人说了些情,错也不在他们身上,这才少打几下板子。

于是就这样,宋意欢顺利的成为了行军的一员,平时常在马车里,会看看医书,唯有遗憾的是没将琴拿来,若是以后还能奏琴一曲。

不知是不是奔波操劳的缘故,宋意欢几日来皆容易困倦,医书没看多久便一不留神睡着。

明明是行军路上,她却越发慵懒,想想她前世也常嗜睡,但从没像这般懒。

行军赶到岭南需要半个月的时日,就这般在路途中过来近七日,一路上皆是跟水流而走。

太子多数驾着赤马赶路,待休息时偶尔会问她累不累,宋意欢摇头回她一点都不累,她这就累了,那步途而行的士兵算什么。

黄昏时分,军队再次停下休息,岭南的传信千里迢迢送来,太子立于日暮之下查看。

叛军已占领岭南各州,唯有苍梧易守难攻,尚在苦苦支撑,与此地离得近的蜀地已然派部分军队援助,叛军未能攻入城池,不过迟早也撑不住几时。

焰阵军此行目的地便是苍梧城,一入岭南便是一场恶战要打,还得加快行程了。

太子回眸望去,此时已是日头沉西,火头军起了炊烟给士兵煮制食物,南方山间野雀,河流鱼水,不少士兵会给自己加些肉食。

宋意欢正坐在不远处马车前,双腿垂在车框下轻轻摇晃,晚风习习,吹散卷发,她身子倚着车门框,静静地望着太子。

李君赫将军信收起,向她缓缓走去,近来她似乎吃得有点少,今日命侍卫抓条鱼开开荤。

意欢

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,未提供资源上传、存储服务。